剑骨 第864节
灵山的苦修者内……也有谋逆之人。 而当双方的利益处在共同阵营之时,便可以“结盟”,没有永远的朋友,只有永远的利益。 而这个时候他明白了。 宋雀比自己看得长远的一点……就是关于如今的天下局势。 天都和灵山之间的谈判。 其实没什么可谈的。 和则灵山吃小亏。 不和则灵山吃大亏。 当天都使团来到灵山,打定主意不会给出如何好处的时候,就注定了这个结果。 这种局面之下……破冰的方法,只有一个人。 宋雀钦定的那个外来人。 坐在长桌上接近半个时辰的宁奕,很没有风度的揉了揉胳膊站起身子,他咕哝着开口,“可能是昨宿没睡好的原因,腰疼脖子酸……” 这么一句不合时宜的开场白,让殿内的气氛变得更加僵硬了。 联想到宁奕险些迟到,脑补出天清池昨晚画面的宋净莲默默不语,心想这句话真是烂透了。 宁奕忽然笑着问道:“太子殿下,你昨晚睡得怎么样?” 李白蛟沉默片刻。 “本殿……睡得很好。” 宁奕从袖袍里取出了一块木令,道:“这块令牌是沉香木,有着安魂助眠的作用,不远万里送到天都,能帮到殿下,便是好的。” 太子不易察觉的皱起眉头。 第二枚神海阵。 宁奕站起身子,走到了长桌的另外一边,将自己手中的第二枚神海阵令牌按在了桌上。 “关于这场谈判……” 他凝视着太子的双眼,微笑道:“我有一解,唯与殿下二人可言。” 太子笑了笑,问道。 “何解?” 一字一顿。 “太平之解。” 第827章 我要做握刀的人 神海阵,持阵者只需要以一缕魂念,便可勾勒出另外一方天地的“轮廓”。 而两座神海阵的阵纹相同,激发之时,便可“互相”通话。 这就是太子能够来到“灵山大殿”的原因,另外一块神海阵令牌,就在宁奕的身上。 当宁奕提出要与太子私密对话的时候,他激发了自己手中的令牌,“倏”的一声,长桌尽头的太子影像便消散无影。 而对应的,站起身的“宁奕”,也保持着闭目持令的姿态。 …… …… 承龙殿檀香袅袅。 屏风倒映出两道身影。 虚幻和现实交错,阵纹与烟雾相织。 屏风之后摆着一张茶几,太子的对座之处,正好沏着一壶茶。 宁奕不动声色,瞥了一眼自己的身前,正好摆着一盏瓷盏……很显然没有人会一个人饮茶之时,在对座也摆一壶茶。 只不过遥隔万里。 他以神海阵前来,无法触碰实物。 太子笑着端起茶盏,轻抿了一口,“待客之道罢了。” 宁奕也笑了,淡淡道:“殿下有心了,可惜宁某无法端盏。” “下次见面,人依然在,茶依然温。”太子放下瓷盏,微笑道:“你我相识多年,无须兜兜转转,便直接开门见山吧。” “何为太平之解?” 殿外起了一阵清风。 端坐的两道影子在屏风上摇曳,太子斜倚在椅上,毫无帝皇风范,像是一个普通公子,开口声音也相当温和。 对灵山的打压,对北境的色厉内荏……似乎都是假的。 但宁奕知道,太子是天都三条雏龙之中最“真实”的那一个。 他的拉拢是真的,杀意也是真的。 “殿下想杀人。” 宁奕的声音在屏风的阴影中响起。 太子笑了,如殿外的春风。 “杀谁?” “李白鲸。” 宁奕语气淡然,不缓不慢,“但殿下又不想脏了自己的手,所谓杀人有因果,轮回有报应,铁律之下,皇族自残,总要受到掣肘,大隋铁骑百万洪流,淹没琉璃山并非难事……但,做不得。” 太子饶有兴趣看着自己掌心的那块神海阵令牌,手指摩挲木令,翻来覆去,眼中满是惊叹和赞美。 宁奕笑了笑,说出了所谓的“太平之解”。 “我也要杀人。” 太子的手指翻动木令,没有丝毫的停顿,仍然是笑着问出了两个字。 “杀谁?” “韩约。” 宁奕平静道:“我不怕因果,不怕报应。杀了韩约,琉璃山自然瓦解,我替殿下掀了李白鲸头顶的那座避雨屋,殿下再来收人命,已经不需要大费干戈,连躲雨的山头都没了,随便一场大雨,就能要了那个人的命。” 太子的注意力停留在“神海阵”上,语气悲伤道:“皇族之间,何必自相残杀?” “长陵射杀李白麟的时候,殿下心里恐怕不是这么想的吧?” 咯噔一声。 翻转木令的修长手指停住了动作。 李白蛟脸上的笑意短暂的凝固,或者说……停留在唇角微翘的阶段,他并没有因为被拆穿而生出愤怒,不满,耻辱,或者类似的负面情绪。 相反。 他望着宁奕,笑意在停滞一刹之后,变得更加上扬。 “世上有些东西是相通的。譬如得到和失去,黑和白。杀死一个人有多欢喜,在这之后就会收获多么大的悲伤……”太子的语气有些落寞,摇头道:“你不是皇族,你不懂这种感觉。” 光明皇帝的血液。 给了皇族统治大地的力量。 也给了他们无与伦比的情绪感受力。 徐藏在杀死红拂河护道者的时候,李白麟就曾感受过这股巨大的直抵内心的痛击……或许那位先祖是希望后代子孙能够团结起来,每一人的死亡都是对血统敲响的警钟。 但可惜的是,这股力量并不能阻止他们自相残杀。 太子声音沙哑,道:“杀完甘露,你替我把他也杀了吧。” 宁奕只是沉默,并没有给出这个要求的回应。 太子忽然开口问道,“这就是你所谓的‘太平之解’?” 宁奕只是笑了笑,并没有回应。 “你不会以为,本殿在担心东境拿捏不下……”太子眯起双眼,盯着宁奕,“所以才会看重这次‘灵山谈判’。” “当然。”宁奕摇了摇头,“当然不会。” “殿下你并非不能杀人,而是不愿杀人。杀人者有‘因果’,这句话从未在大隋的底层里流传过,命星之上的大修行者才接触到这个道理,‘因果’与‘气运’,‘愿力’一样虚无缥缈,而又真实存在……生来站在世间顶端的皇族,恐怕是很早就体会到了这个道理。” “你之所以不愿意杀人,做出强行破局的打算,是因为‘因果’会在你们身上放大……” 宁奕淡然道:“当然这是原因之一。” 太子神情平静的抬了抬手,示意继续。 宁奕耸肩,道:“还有其他原因,我不是殿下肚子里的蛔虫,自然猜不中。” 李白蛟轻笑道:“猜到了也不敢说吧。” 他不再是之前那副慵懒的姿态,斜窝在椅内像是一个不学无术的散人,陡然之间眉目多了一缕亮光,整个人正襟危坐神情变得淡漠而又肃穆。 李白蛟说的不错。 这世上有许多东西是相通的。 比如黑和白。 极致矛盾的东西,往往就是相通的……而在太子的身上,就是这样一种矛盾的体现。 他极其融洽的在天都皇城内扮演了一个“窝囊纨绔”的混不吝废物,骗过了东境胞弟的眼目,躲开了天都所有人的猜疑,在这场漫长的夺权之争中取得了胜利,是因为那层外衣之下,始终掩藏着一颗汹涌澎湃的野心,从未有一刻停歇过震动。 当他睁开黑暗中的双眼。 宁奕在李白蛟的眼中看到了一团烈潮般的火光。